转眼间秋去冬来,诚然没人再拦着他出院子,他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这座北辰王府,倒也没人拦着他,然而他根本就走不出去,反倒摔进哪个暗道机关,阴暗又潮湿的暗道里他冷得全身发抖,似乎是从骨头缝儿里渗出的丝丝寒意,浸遍了全身,刺痛到麻木。他咬住下唇,似是在隐忍着巨大的痛楚,眼中不自觉地滑落一颗泪,沾湿了冰凉的肌肤,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好冷……

    江暮吟找到他的时候,他缩在暗道的角落里,整个人都蜷成一团,双眼紧闭,眉头似拧了个结,脸色惨白如雪,额上冷汗涔涔,唇色发紫,身子僵直,早已没了意识。江暮吟一摸他的手,仿佛刚从冰池里捞上来的一般,登时脸色都变了,坏了,发病了!

    头一回发作的是寒毒,江暮吟早有准备,用了颗火参给他暂时压下,好不容易待他身体回暖,又发起高热来,持续烧了好几日,嘴唇都干裂了,灌了许多药下去,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才算是熬过这一回。

    “他怎么样了?”凌珑漠然地扫了床上的人一眼,真像啊,像极了自己发病的时候,活着就是煎熬,苟延残喘,大抵就是如此了。

    “熬过来了,”江暮吟往铜盆里洗净手,神色凝重,“往后的日子就难了。”这病一旦发作,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难才好,”凌珑接了一句,眼底一片晦暗阴郁,“难才不会胡思乱想,疼狠了,才会学乖。”

    “怕是不能。”江暮吟摇头叹息,他不知道那个陆沂究竟有什么好,能让江家小公子如此鬼迷心窍,压下血海深仇都要和他在一起,乃至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竟还在想着他!

    “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乖。”凌珑挑了挑嘴角,脸上一片讥诮,他才不信什么情深如许,全都假的很!

    江暮吟中规中矩道:“小殿下还是怜惜他些的好,吊着的这口气,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怎么,你怕我要他的命?”凌珑转头看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道,“多虑了,我还要靠他续命,这口气我不让他断,他便断不了。”

    江暮吟望了一眼昏迷多日的病人,别过眼叹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瑜州的冬天很冷,江家的小少爷迈着小短腿兴冲冲地跑去找爹爹,却莫名被一双大手抱起,唔,勒得好紧,他快要喘不过气了,好难受!是谁?要带他去哪儿?怎么跑得这般快,好冷,恍惚中只听得有人大喊——

    “江晞元,你见死不救,活该让你儿子遭报应!”

    “你冲我来,放下他,求你别伤他……宿雨!!”

    “砰——咯啦——”

    冰面碎裂开来,厚重的棉衣包裹着小小的人影迅速沉了下去,冰冷刺骨的湖水灌进眼耳口鼻,刺得人生疼,他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每一次张嘴都只能呛进更多的水,浑身都似刀割凌迟一般,寒入心肺……

    “冷……不要……”昏睡了大半个月的双眼死命睁开一条缝,猛地坐起,江宿雨胸口起伏,一颗心剧烈地跳动,止不住地大口喘气,额间细细密密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即便是在梦里,他也带着被人扼住喉咙的恐惧,冰冷刺骨的湖水包裹了全身,他想喊却无法发出声音,也没有人来救他,没人能够拉他一把,自此之后的每一年冬天都好冷,好冷啊!

    江宿雨揉了揉额角,喉咙里又痛又干涩,皱着眉头下意识难受道:“陆沂,我渴……”

    一道人影走近,在床畔坐下,一手揽上那薄瘦腰肢将人往怀里带,一手递过一杯热茶,轻柔地喂他喝下,末了,还无比细心地替他抹去了唇角的水渍。

    江宿雨半睁着眼睛靠在他身上,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十分委屈:“我做噩梦了,我好多年没做过这个梦了,那水好冷!”

    凌珑在他腰间轻捏一把,无不轻佻道:“我当你有多深情,原也不过如此,连人都分不清的么?”

    江宿雨眼前一黑,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瞬间惊醒,立刻就推开了他:“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