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勒!丢勒!”山姆朝着对讲机喊道,可惜对面除了吱吱喳喳令人厌烦的杂音外没有任何回音。“该死。”山姆一拳砸在操作盘上,旁边还贴着微微泛黄的奇袭小队合影,那时每个人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特别是丢勒,骄傲自信的公子哥,大大方方地揽着身边的兄弟笑得是怎样一种恰到好处又不可一世的张狂。只是从开始出生入死到现在他们这些精英小队的战友也只剩下不到一半了,现在队长都不在了,还叫什么队。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照不宣,互相对了对眼神,遵照仪式惯例对着前面的云层开了三枪鸣哀。寂静地在云里穿梭返回基地,远远看去只在天空留下几条棉絮糅成的白线。“中校同志,就是这里。”不出几步之外的金黄的麦田地里,一架纳粹的战斗机左机翼正冒着黑烟,螺旋桨还有节奏地旋转着,在一片蓝天白云映衬下,整个画面强烈锐利的色彩冲击下倒显得格外具有童话色彩。“应该是上午交火落下的,飞机左翼完全损毁的情况下居然没摔个粉碎也是奇迹。”一旁的副官感慨道。“谁知道呢。”中校饶有意思地看了两眼敌机,虽然那个大大的万字让人作呕,但似乎看到什么新奇的猎物似的,嘴角若有若无地扬了扬,随即抬手指挥后面的人,“那个飞行员送到医院去,给飞机灭灭火留下来,请技师过来看看能不能修好,或许能收为己用。”说罢跟自己的贴身副官吩咐几句就转头离开。本该能自由穿梭的白云,却成了捕食者偷袭敌人一击致命的绝妙藏身之地;本该能幻想透过驾驶舱窥探到的蓝天,却充斥着双方交火产生的目不暇接的橙红色弹线。无数次交战的经验让他得以成功避开敌人的子弹,巧妙地翻身越过敌机,又俯冲下来,本能地朝敌机尾部开火。只见它冒着黑烟,飘忽地往下坠去,不幸的是还没等驾驶员反应过来便在半空中就炸成碎片化成一阵黑烟。空中战场瞬息万变,上一秒还是穷追猛打的猛兽,下一秒自己又成了别人枪空下的猎物,敌机穿越云层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电光石火之间余光瞄到自己身后是一个无助的降落伞。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心慈手软婆妈圣人,只是片刻间脑子便思考完了一大段人生哲理生死选择,要是自己躲开,那个逃生的飞行员必死无疑,若是和他正面交锋,结局尚未可知。不知是将他看成人生豪赌,还是厌倦了这一切,恍惚间肌肉做出反应远早在理性决定之前,他冷笑,做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选择,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选择,“.”——开枪,加速。到底谁是不要命的疯子呢?他直冲向敌人和他射过来的子弹,要么他连带飞机被炸得粉碎,要么他和他的子弹撞上去与敌人同归于尽,这在别人看来无比狠绝的行为,他却要从中寻得一丝生机。生机来了,敌人并不想和疯子拼命,想必他现在嘴里肯定把这个不知是名字的疯子骂了千百遍,求生的本能叫他紧急拉升避开,只是没想到对方正是赌中了他这一点,精确地瞄准机尾一顿扫射。讽刺的是,想死的疯子可活,惜命的人却永远留在半空中。飞机剧烈的震动,只是左机翼中弹失去平衡,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幸运女神没有一直站在自己这边,单手控制方向,另一只手拉开舱门准备弃机,可是舱门却拉不开。用尽全力试了几次无果,现下反倒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现在内心一片平和,飞机已经开始向左盘旋急速下坠,他拍拍这老伙计,摸出了胸口的全家福,笑着吻上去,但愿战争结束一切都好。下降的速度仍在增加,他手中紧紧地拽着临行前的全家福,耳朵里全是嗡鸣声,心脏就像要被一只大手捏碎一般,仅凭借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用尽全力拉升减速,直到各色光斑连成一片……现在自己剩下的感觉就只有——“疼”。手断了,包了一圈厚厚的纱带,腿还能动,头也是清醒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也能看得清楚。没想到还能活,他自嘲道,即使是平常百姓都能知道这么高空剩下一个翅膀平安降落的几率比瞬间躲子弹徒手接炸弹存活的几率还低。四周一派祥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透过额头包裹的纱布还能感受到微风吹动发梢的触感,这样好的环境难道自己被送回国医治了?连自己都觉得这一切过于奇幻可笑,想挣扎地想起身,却无意识扯动了伤口疼得叫他直挺挺地摔回去,才现受伤的手牢牢绑在床沿上,叫他除了躺着,其余动弹不得。“醒了?”这人的嗓音充满磁性,讲的俄语没有多余的起伏,就像草原的头狼穿越雪地瞄准猎物时发出的低声嚎叫。眼前坐着的人,深褐色头发浓眉碧眼,高挺的鼻梁与淡色薄唇,活像文艺复兴雕塑家刀下的艺术品,斜斜的阳光照在身上,除了叫五官更加立体,身上的军装更加挺拔整洁外,到叫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圣洁的错觉。苏联……军装……陆军中校,仅此一项就让他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再仔细瞧他的装束做派,似乎受过良好的家教,可却猜不透他的用意。被他琥珀一般的眼睛直直盯上,那加上他一抹渗人的笑,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地叫嚣,那眼神似乎在警告自己,再看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泡酒。那人慢条斯理地帮他解开束缚,亲手将他稍稍扶起,道:“这里是苏联临时战地医院。”自己则故作从容地缩在床沿,看上去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的眼睛。只见这人接过身旁副官的资料,漫不经心地看着,扒起前面落下的头发,似是自言自语道:“丢勒?冯?诺依曼大尉,纳粹王牌飞行员之一,一级铁十字勋章,奇袭飞行小队队长。”见丢勒装聋作哑好像一副听不懂俄语又无所谓的样子,他笑着从资料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故作认真地看到,“令尊也是贵族吧,夫人和你一样都是美人呢,哥哥现在在哪呢,要是你求我,我可以将他送过来和你关在一起。”就在丢勒过来抢的一瞬间控制住他的手腕,毫不费力锁住要害将他按回去。“容我介绍一下,我是维克多?伊万诺夫中校,你可以叫我维克多,这位是我的副官伊万中尉同志。”他松开手,冷眼看着对方因为氧气猛然吸入干咳不已的样子,笑着轻声到,“大可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精通俄语。我还知道……”他凑到他耳边,“到这里就没有纳粹可以竖着出去的。”“你想怎样。”丢勒靠在墙上冷冰冰地道,背后渍出的冷汗和西伯利亚秋天的阵阵凉意交织得格外刺骨,声音里不自然地有些颤抖。“你说呢。难道在天上飞得都没听说过我们苏联怎么对待不听话的俘虏的吗?”丢勒别过头去,冷笑一声,倒是没有比这个更讽刺的,既然救了下来,好好将养,又要百般折磨,最后扔到荒郊野岭喂狼,何必这么麻烦救一遭。“落在我手上,至于结果如何,还是要自己把握。”维克多握住他的下巴,将那个仍留有稚气的脸扯到面前,“难道你的纳粹父母没有教过你要看着说话的人的眼睛吗。”果然这句话成功激怒了这个日耳曼男孩,浅蓝色的眼睛深处立刻弥漫着不甘与愤怒,金色的头发近看更加张扬刺眼。半晌维克多松开手,“来日方长。丢勒大尉。”说罢,不远处正和小护士打得火热的伊万匆忙间亲吻她的手就和维克多离开了医院。“伊万。念。”维克多就像在享受悠闲的午后阳关一般,坐在他的床前,这样莫名其妙又意外和谐的时光时有出现。他简直是把医院当成了自己的度假胜地,这样散漫无纪律的将领能带领出怎样的军队来可想而知,而丢勒心里不屑表面只管当一尊木雕一言不发眼睛空洞无神就好。“是,中校。”伊万捧着文件念得抑扬顿挫,连按时来换药的小护士都听的迟缓了手上的动作,忍不住多欣赏欣赏这个阳光大男孩。“保卢斯再次向柏林请求增援,准备再次向斯大林格勒发起进攻,罗季姆采夫的步兵师被派往斯大林格勒。我军方面崔可夫被任命为62集团军总司令……”不过这和谐的午后时光并不漫长,很快维克多就带着副官离开,自那天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过。只有一个面色不善的人带着几个人过来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扔给他几件自己的旧衣物,又将他扔到战俘营。“你最好能祈祷自己能活到中校同志回来救你出去。”那人拍拍手像去晦气一样,带着他的人消失在他面前中。